5月20日晚,杭州富阳越剧艺术传习院新近创排的历史传奇越剧《苍生》公演。21日晚,该剧亮相“西湖之春艺术节”,参加杭州市新剧目汇演。这是富阳越剧人用传统越剧表现本土历史故事,用徐派艺术塑造主要人物形象,富阳观众为此眼睛一亮。该剧不仅拨动了笔者的戏弦,还勾起了脑海中的历史浪花。
《苍生》故事情节为:五代十国时期,吴越王钱镠西征歙州,取胜心切,颁发禁令,不许军中婚育。可钱王爱将杜子建与军营绣女莫卉兰在行军途中相爱生下一子,触犯禁令。钱王震怒,为维护自身威严,竟然不顾罗隐等人劝谏,将杜子建、莫卉兰等人处死。之后,钱王反省醒悟,卸下王冠,代首谢罪,并班师回杭,发誓以民为本、社稷为重,造福百姓。
对于《苍生》一剧,笔者有几点不成熟的看法。
一、钱镠口中无“富阳”
钱王发现杜子建与莫卉兰有儿女之情,并生下一子之后,欲处死这对小夫妻,还有襁褓之中的婴儿,身为“谏议大夫”的罗隐冒死进谏,钱王怒斥道:“看看你这富阳同乡干的好事!来人哪——将这富阳丑人逐出军营!”观众席上一片哗然,唏嘘不已。
因为观众多为富阳人,听到“富阳”两字有一种亲近感,产生了共鸣。但也有观众则认为《苍生》没有把“富阳”“新登”之间的历史关系梳理清楚,总以为新登一直是富阳的一个乡镇,而犯下了“想当然”的错误。
富阳古称富春,秦始皇时置县。新登古称新城,三国黄武五年()析富春置设。东晋太元十九年()避简文帝生母宣太后郑阿春讳,改为富阳。后梁开平二年(),因避太祖父朱诚讳,改新城为新登。
历史上,富春、富阳和新城、新登之名交替使用,富阳和新登又时分时合,真让后人难解难分。在唐朝也有一次合分:武德七年(),新城并入富阳;永淳元年(),又复置新城县。之后的多年中,新城(新登)保持县建制,直到年10月,随着人民公社化,新登县建制撤销,并入桐庐县。年12月,新登又从桐庐分出,划归富阳。
《苍生》剧中的罗隐、钱镠等人物是在唐朝进入藩镇割据、“军阀”混战的衰败时期登上历史舞台的。
乾符二年(),24岁的钱镠应募投军,跟随董昌保护乡里,抵御乱军,累迁至镇海军节度使。后因董昌叛唐称帝,受诏讨平董昌,再加镇东军节度使。他逐渐占据以杭州为首的两浙十三州,先后被中原王朝(唐朝、后梁、后唐)封为越王、吴王、吴越王、吴越国王。
在钱镠建功立业的过程中,新登的杜稜、杜建徽父子是他的生死之交、股肱之臣。杜稜,字腾云,生卒不详,唐末新城人。乾符年间(—)为东安(新城)都将,以擒薛朗、破丁从实有功,除常州刺史。大顺二年()淮南节度使杨行密将犯浙江,杜稜承钱镠之命依山筑东安(新登)罗城。景福二年()钱镠领镇海军节度使,杜稜为副使。两年后,董昌叛唐称帝,钱镠起兵讨伐。杨行密助董昌,派部将田頵、安仁义率众围攻东安。杜稜凭城固守,合力反攻,毙敌千余人,令敌军胆战心惊。田頵、安仁义败退,从此“不复有图南之意”,换来了杭州的安宁。
钱镠与杨行密多次交战,钱镠吃过败仗,积怨很深。因“杨”“阳”同音,梁开平四年(),钱镠上奏朝廷,改“富阳”为“富春”。新城与钱镠老家临安相接,是抵御南吴的重要屏障,军事位置比富阳重要,加上新登又有罗隐、杜稜这样的文臣武将,因此新登在钱镠的心目中至关重要。当时,富阳、新登都是建制县,没有隶属关系,出现《苍生》剧中“罗隐为保杜子建冒死进谏”的情况,钱镠也不会糊涂地说出“看看你这富阳同乡干的好事!”即使要说到“富阳”,钱镠也只会说是“富春”。剧中,杜子建还有一句台词:“先回家乡富阳新城,那里贤明山、葛溪江山水相依,不愁隐居之地。”这里的“富阳”也是不妥的。
二、钱镠不会处死杜稜之子
《苍生》的2号人物是杜子建,剧本上说是“富阳新城人,钱王最钟爱的青年将军。”“杜子建”这个人物,是编剧虚构出来的,但这三个字会让观众联想起新城都将、钱镠副手杜稜的三个儿子——“建思”“建孚”“建徽”,史书上介绍,三人均“以功显达”。显然,杜子建为“杜稜之子”。钱镠和杜稜的关系情同手足,对其子女也是关爱有加,更何况“三位公子”都有功于吴越。
《富阳县志》对杜稜的三子杜建徽有专门记述。杜建徽(—),字延光,唐新城人。少即强勇有大志,成年后遂从军中,每从征战,单衣入阵,所向披靡,有“虎子”之誉。他忠诚于钱镠,曾救钱王于水火之中。天复二年()八月,钱镠巡衣锦城(今临安县城),淮南降将徐绾叛乱,进逼杭州牙城。建徽自新城入援,破徐绾聚木焚北门之计,助钱镠平定叛乱。次年,睦州刺史陈询反叛钱镠,因杜建徽与陈询是姻亲,他便致信劝谕。陈询兵败,其属吏拿着建徽的书信来降,钱镠赞叹不已。钱镠晋升吴越国王后,拜杜建徽为左丞相。对于这样的“忠臣”,钱镠怎会忍心杀之?!笔者觉得,《苍生》剧中,钱王处死“杜子建及妻儿”三人,有点牵强。
三、罗隐不受“谏议大夫”
《苍生》剧本说罗隐为“谏议大夫”,可罗隐却不要这顶“纱帽”。新城罗隐科举进士屡试不中,浪迹江淮,于光启三年(),经人举荐,来到钱镠麾下,授钱塘县令、拜秘书著作郎。
朱温称帝后,召罗隐为谏议大夫。罗隐不仅坚决不受,还劝钱镠举兵讨伐,说,“纵无成功,犹可退保杭越,自为东帝……”
四、钱镠性格刚中有柔
《苍生》给笔者的总体感觉是一个“硬”字,缺少越剧的“柔”性,像钱镠、杜子建人物都过于刚烈。其实,钱镠为人十分大度,他容得下罗隐这样的“丑才”,听得进罗隐取消“使宅鱼”的谏言诗。而且钱镠也不是“穷兵黩武”之人,他奉行“善事中国、保境安民”的基本国策,在乱世中保吴越一方平安。同时,钱镠也是性情中人,他给妻子“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的家书,为后人频频点赞,足见他有柔情似水的另一面。
笔者认为,钱王包容“儿女情长”的“杜将军”,也在情理之中。笔者想,在处理“杜子建”这样的“过错”时,钱王是否可以给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或许他自己不便出面,也可以让夫人出面来处理“儿女之事”?行军打仗,将士家室安宁,战斗力自然倍增。这个道理,我想,钱王“你懂的”。
另外,《苍生》部分唱词唱段也给人一种生硬之感。如第一场中,钱王有段唱词:“当年拒称皇帝名,只为保一方太平。如今本王羽翼丰,更应为国竭股肱。歙州刺史施暴政,附逆为奸反朝廷。理应出兵去平定,不胜不归向西征。”8句唱词韵脚杂乱,演员演唱很吃力,又给观众“很难听”。
排演《苍生》实属不易,主创人员付出了无穷的心血,他们在舞台上再现了钱镠、罗隐等历史人物形象,宣传普及了本土历史文化,传承发展了越剧徐派艺术,意义深远。精品是“磨”出来的,《苍生》若再度加工磨炼,改正剧中的历史知识错误,情节再加以合理化设计,唱词再加以韵律化提升,这不失为是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