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我八九岁的时候,刚过完年,我便跟着父亲到一个外地的亲戚家去走亲戚。在亲戚家住了十多天,在正月十五日的下午,我们要回家了。我们在车站等客车,但车没到站就已经坐满了。那时客车少,又逢过年,每趟都是满满的。我们没办法,就决定走路回家。走在路上,见到几个也没坐上车的人。一路和他们一起,边走边拦车。但是,车都不停。后来,人越聚越多,天也越来越晚,大家都很着急。天快黑的时候,人群已经聚到二三十人。有人说,这样拦车不行,不如大家都站到路中央去拦车。没过多大一会儿,一辆解放牌敞篷大卡车驶来。大家离老远就招手,还没真的到路中央,大卡车就缓缓停了下来。其实这位司机也是个好心人,这辆车不是被拦下而是有意停下的。大家纷纷爬上车,才松了一口气。
到了市区,我们和司机、同行的人告别后,就踏上了回家的路程。走了一段路后,父亲说,走哪条路回家呢?走小路在夜里容易迷路,走国道又太远。后来我们就决定沿铁路走,因为我们的家离铁路不远,就几里路的路程,况且附近还有个小车站,是距家附近的一个明显的标志,我们很熟悉的。在铁路的站台上走着,望望东边,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正是万家灯火时分,家家都在吃元宵,放烟花。在夜空中,缤纷的烟花不停地闪耀,一会儿一股,打到天空一大片迸闪,如天女散花般美艳,和着月亮的光辉,愈发璀璨绚丽。此时天空地静,站台上就只剩下我们父子俩和满地的月光。此时此刻,回想起今天的经历,又面对着眼前幽幽的夜景,一股惆怅寂寞的情绪涌上我的心头,心里一阵酸楚,使我潸然泪下。我们就顺着铁路往家走,等走到家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家里的灯光还亮着,我顿时感到温暖、亲切。母亲已经睡熟了,只是亮着灯光等我们。我们喊起母亲开了门,终于回到温暖的家,我就安然入睡了。
麦收时节,大人们刚吃过晚饭,就拿着农具到麦场里干活去了。孩子们紧跟着,或牵着大人的手,高兴地到麦场去玩。麦场的北边有一座六间房的大仓库,后面留下一道儿长长的阴影。大人们到了场里就开始忙活了,有的拿叉子把刚收的带穗秆的麦子往一块儿拢,有的拿叉子垛垛。起垛底儿的时候,周围站着五六个人,把拢到跟前的麦子铺成一个长方形,然后一叉子又一叉子地往上挑。等到垛到超过一人高了,就有两人爬到上面,一个在北面,一个在南面,把挑到上面的麦子铺匀称,这样可以把麦垛垛到很高。等垛好一个麦垛,大家都累得出汗,胳膊软腿软,于是就开始歇息,坐成一圈儿,抽着烟,拉着家常,或讲奇闻奇事,讲故事。孩子们有的在麦垛间追逐玩耍,有的静静地坐在大人旁边听故事。劳动辛苦,也愉快,大人们往往要忙到后半夜。这期间,孩子们玩累了,有的往家走,有的在麦堆间睡熟了。后半夜醒来,觉得身上被露水打湿了,迷迷糊糊看见天上一轮皓月挂着,清澈明亮地,就赶紧翻身起来回家去。有的孩子被大人抱回了家。有的大人没在场里,就一下睡到大天亮。
在外地上学的时候,学校离家有十多里路,要住校。学校离附近的村庄较远。学校周围长满了大树。有月亮的夜晚,树影绰绰,微风吹过,十分清凉。学校北面是一条河,南面也是一条河,南北相对,遥相呼应。同学们在夏天的中午常到两条河里去洗澡。有时候夜里也去。有一次和几位同学夜里到南河去洗澡。那是一条沙河。水质清冽,水里有小鱼儿。河面上起了雾,月色朦朦胧胧的,真有“烟笼寒水月笼沙”的意味儿。这是夏天,水自然不是寒的,但也有点微凉。洗着澡,看天上的明月,周边有几片薄云;遥望远处的村庄,笼罩在月光下,深远迷离,田野里也一片白,觉得有一股儿神秘感。像这样的夜晚,虽然有明亮的月光,一个人也是不敢去的。
有一次,学校北边的煤矿放电影。学校通知不上晚自习了,组织学生以班为单位去看电影。大家听了欢声一片,兴高采烈。去的时候月亮还没有出来。到了那里,记得看的是越剧《红楼梦》。那部片子拍得很好,彩色很清晰。片子里宝玉、黛玉共读西厢那一段儿,还有黛玉葬花儿那一段儿,风景优美极了。画面上有一道儿清溪淙淙流淌,溪流两边桃花、杏花满枝头。一阵儿风过,花瓣暴风雨般纷纷飘落,落到清溪上,顺流而下。黛玉用锦囊收下散落的花瓣,埋到土里……。后来电影放映完了,同学们三三两两结伴往学校走。这时月亮升起来了。走在弯曲的小路上,树影匝地,树影间漏出细碎的月光,斑驳迷离。人声喧喧,谈着刚才看过的电影,心情仍然无比兴奋,那真是一个愉快的夜晚。
有一天晚上,我和一个同学到另一个同学家去。好像是正月十五吧。那晚在那位同学家吃了饺子。吃完饭,我们搬出板凳在院子里说话,同学偶尔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对我们说,听村子里的人说北边的村委会旁边的空场上放电影。我们高兴异常,就喜欢看电影。于是踏着月光,沿着村东深沟边的一条小路往前走,小路两边尽是深草。这样迤逦走到那里,电影已经放映一半儿了。我们只站在较远的高处看电影,兴致盎然地把电影看完。放映的什么电影,现在倒是忘记了,印象中是一部黑白片。只记得电影放映完后,人们搬着板凳陆陆续续往家走。后来人走净了,此时夜已经很深了,月亮高高地照着空场,只剩下一个放映员孤零零地在那里忙着收拾影具。至今回想起来,那个场景还像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