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我在演唱方面的五条准则”（节选）一文选自《范瑞娟表演艺术》一书，文中多引用《祥林嫂》贺老六的演唱实例。现配合此文选录了年的两个唱段——《祥林嫂.洞房》和《祥林嫂.老六得了伤寒症》，以及年的两个唱段——《祥林嫂.我老六活了三十多》和《祥林嫂.夫子双亡》，供学习和欣赏。《祥林嫂》贺老六的四个唱段，字正腔圆，余音绕梁，高亢里的婉转细腻，朴实中的美轮美奂……声韵如同天籁之音。范派的表演艺术的特点，就是唱腔与整个表演融为一体，塑造出具有鲜明个性特点的人物。越剧《祥林嫂·我老六活了三十多》范瑞娟
（年唱段）
我在演唱方面的五条准则（节选）范瑞娟
中国戏曲是以唱念做打的综合表演为中心的戏剧形式。在唱念做打“四功”中，唱功占突出地位。积五十余年的舞台演出之经验，我在演唱方面始终恪守以下五条准则。
01人物要以生活为依据以《祥林嫂》为例，.贺老六是生长在江南山区的一个猎户。年夏天，我同袁雪芬、张桂凤一起到绍兴鲁迅纪念馆去参观学习，又到嵊县四明山去访问猎户的生活。当然，这不过是走马看花，但这走马看花也有好处。我在四明山看到好几位青年猎户，他们平时说话不多，一年四季同大自然斗争，同野兽斗争,那种拼命的、忘我的苦干精神很可贵，我认为这在贺老六的身上应该有所体现，像贺老六唱的《我老六今年活到三十多》这段唱的开头几句，就应体现贺老六憨厚、粗犷、爽直而朴实的性格特征。“我老六今年活到三十多，这种事情从未碰到过，我虽是生长山野一粗汉，强凶霸道我不会做。”贺老六性格憨厚的一面，与梁山伯憨厚的性格特征是不同的，梁山伯是书生，带有书卷气；而贺老六是猎户，则带有硬朗、憨直的特点，在设计唱腔方面，要展现贺老六这种独特的性格。越剧《祥林嫂·洞房》范瑞娟、袁雪芬
（年唱段录音）
02字的韵味与感情戏曲演员演唱时做到字正腔圆是起码的条件。我国的汉字，每一个字都含有特定意义。因此，演唱时不仅要将字唱正，更重要的是还须将字的韵味儿唱好；韵味中又得将人物的感情唱出来，因为字的韵味体现了中国人民的美学情趣，也是表现人物感情的重要手段。越剧《祥林嫂·老六得下了伤寒症》范瑞娟、袁雪芬（年唱段录音）03字位节奏要安排妥当重点的字须加以突出，次要的字及虚字应减弱。例如下面的唱：“八十千我半是积蓄半是借，拼拼凑凑凑拢来。”
第一句唱的“借”字是重点字，所以将它放在第4拍唱出来。按乐理来说，4/4节拍的第四拍是最弱的，但由于“是”字拖长两拍，使第四拍的“借”字突出了。之所以这样唱，是因为贺老六的这个“借”字，含有无限心酸的意思。可见，通过字位节奏的妥善处理，要使这个“借”字的中心意义体现出来了，因而也是他对祥林嫂诚实的叙述。另外，在旧社会里借钱娶妻总有些不光彩，所以在“借”字前拖长音符，似乎也有难以启口的意思。但既然“借”字出口了，故须急切地加一个起口，再轻声而艰难地唱出第二句。贺老六多年来积钱、借钱，且以高利贷借来八十千。下面这个感叹词“哎”，是贺老六的真诚感叹。当贺老六真情实意吐出肺腑之言后，终于渐渐地感动了善良的祥林嫂。04整句唱词的语气运用比如下面贺老六的两句唱，要从整个语气来考虑：“都只为少田无产难耕种，我只得深山冷坳当猎户。”
这里第一句要唱得略轻，以示度日如年，有无可奈何的情绪；第二句唱要加强力度，突出“我只得”如此艰难的劳动度日。所以，唱时要注意整句语气轻重缓急的处理。比如说“当猎户”三字，“当”字拉长并不是为了耍腔，而是为了突出“猎户”两字，因为猎户比平原的劳苦农民还苦，既要与大自然斗争，又要同野兽搏斗。这不是贺老六在吓人，确是对祥林嫂的真实相告。
05整段唱腔要有层次性和逻辑性从“我老六，今年活到三十多”到“还落了一个强盗坯”,全段唱词儿共四十句，根据人物思想感情的发展，其板式节奏变化，可分成5个层次。
1第一个层次第一个层次——听到祥林嫂骂贺老六是强盗，他感到委屈，所以是急切的解释，故而用唱。这一层次是四句：
“我老六今年活到三十多，这种事情从未碰到过，我虽是生长山野一粗汉，强凶霸道我不会做。”
2第二个层次第2个层次——贺老六真诚地叹自己的身世给祥林嫂听，用了比第一个层次慢一点的板式，唱的是：
“我老六，从小父母双亡故，全靠兄嫂抚养我。都只为，少田无产难耕种，我只得深山冷坳当猎户。常言道，男子三十成家业，因此上我拜托老瘌媒来做，总指望高高兴兴配夫妇，又谁知吵吵闹闹起风波。”
3第三个层次第三个层次——体现贺老六的恍然大悟。明白是卫瘌子从中欺骗后，贺老六生气了。所以此处要比前面唱的稍快，有埋怨的情绪；同时理直气壮的讲娶祥林嫂的经过情况加以说明：
“老瘌做事太可恶，事到如今我才清楚，他骗我姑娘不肯嫁山里佬，有一位寡妇倒不错，他说你手勤脚俭人忠厚，十人看见有九赞慕。，家贫无计难守寡，你自己愿意嫁丈夫。”
4第四个层次第四个层次——进一步强调八十千钱的来历，因为祥林嫂对此并不了解。
“他还说一为祥林还债务，二为小叔讨媳妇，我花去财礼八十千，谢媒钱还不算数。我不做强盗不做贼，你道我这八十千钱是从哪里来？”
以上两句唱在语气上要有一个明显的转折。贺老六倒不是因为祥林嫂在前面一再骂他是强盗而回复她，也不是反驳她，而是憨厚真诚地诉说钱的来源；也不可赌气地唱“不做贼”，虽然“贼”字是落在“2”的强音休止,但不可唱得太凶，而是感慨的叙述。所以这两句转折性的唱是非常重要的。
5第五个层次第五个层次——是整个唱段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它从“每日里”一句渐渐慢下来，唱，第一句就充分揭示了贺老六的感慨心情：
“每日里翻山越岭起五更，风餐露宿落半夜，日晒雨打山间守，冰天雪地把猎围。猎户是一年靠一冬，一冬能积多少（啊）财？我半是积蓄半是借，拼拼凑凑凑拢来。”
以上这段唱是贺老六对艰难劳动过程的叙述，中间有一个小间歇，又叹一声“哎！”，随后即转而道出了他的所思所求，无非是为了娶妻。想到过去他所看到的别人结婚的情景，再与自己目前的处境相比，贺老六感到委屈，忧伤到了极点，于是唱出了下面六句：
“别人是洞房花烛成双对，我老六是一场欢喜反成悲，十年心血化成灰，今生莫想再把妻房配,我是娶妻不成反欠债，八十千钱，还落了一个强盗坯。”
这六句唱腔，表现了贺老六的灰心和丧气。由于人财两空，他自然异常懊丧,但在表达时要注意分寸。他可以恨卫瘌子，却不可恨别人，更不可恨眼前的祥林嫂，因为一个“坯”字已经是够硬了。同时动作也要随着唱的节奏统一起来，注意分寸和内涵。
此时的贺老六虽然受了委屈，但还是同情祥林嫂的不幸，所以唱完这段以后，要有个很大空间。祥林嫂唱时他在发呆思索：如果祥林嫂不愿在山坳里度日，那现在天色已晚，外面有野兽，夜间行走又不便，不妨坐等到天明再送她回去。他心里应该是有这个意念的。这段唱虽没有直接说出这层意思，但要有这种内含的感情，要通过演唱来体现贺老六这种诚实厚道的高尚品质，注意从人物的心灵深处去挖掘。
越剧《祥林嫂·父子双亡》范瑞娟、袁雪芬（年唱段录音）以上谈的五个问题，是我在演唱上的基本准则，至于是否确切，只希望得到同志们的批评和指正。—END—
文：范瑞娟
特别鸣谢：范志兴老师
本期编辑：东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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