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评一出好戏和它的气质越剧柳毅传书

迟钝如我,的的确确用了很长时间才懂得《柳毅传书》的美,它是淡雅的,古典的,疏淡的,不动声色的。

第一次看老电影,只觉得剧情乏味,看得颇不耐烦,那是刚接触戏曲不久的时候,欣赏水平止于爱慕茅威涛在舞台上浓墨泼洒的潇洒。第二次是看缘于对比看王君安版本《柳毅传书》,当时是,唯一感受是“不对,至少竺君子是对龙女有情的,而不是王漫不经心的冷淡”,复转回去重温老电影,这一次终于注意到《湖滨惜别》这出最有名的折子。当龙女以“比目鱼儿”同游作比,竺君子眼里真是一片向往,两人在这个地方有同时挥水袖的动作,一柔美一利落,君子淑女,大概如是了。第三次看老电影,是源于在江南大戏院看粤剧《柳毅传书》。粤剧里的柳毅拒婚拜别龙女,回去却被相思缠绕,闷闷不乐,至此默默摇头,这决然不是君子所为。“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先生之风,山高水长”,君子疏淡如水却爽朗利落,处理感情却绝不至于这般拖泥带水,“作”死“作”活。这时候复又念起竺君子,再翻老电影出来看,简直惊艳了。是了,这才是柳毅该有的样子,有情不藏,困境不瞒,坦坦荡荡“一路上你情意绵绵意拳拳,我岂是装聋作哑故痴呆?”“只为是此境此景难安排,非是我柳毅无情不知爱”,拿定主意则干脆爽利,“从今后天涯长忆月明中”辞别公主,走得干脆利落,一步三回顾的戏码是欠奉的。其后回归故里,见三姑似三娘,只有淡如烟的惆怅,绝不至于无端的重重相思,听闻龙女已有“雀屏之选”,诚心祝福更是远超个人的惆怅之上,一如湖滨惜别的情感态度“见公主,展愁容,柳毅欣然接玉盅”,这才是“君子之风”。第四次看《柳毅传书》是与友人谈论“古典美”,我毫不犹豫的表示“筱水招的龙女是最惊艳我的”。严格来说,筱水招不算美人,甚至有人疑惑倾国倾城的竺水招为什么收了个如此容貌平庸的徒儿,然而,当筱水招从静态转为动态,当她会动了,会说了,眼梢眼角都活了,她就彻底美起来了,一颦一笑,一个转身,完完全全都像从仕女图里走出来的“古典美人”,尤其《湖滨惜别》那一场,龙女听罢柳毅诉衷肠,轻舞水袖,饮完杯酒,那一句“满腹愁云一扫开,果然他对我三娘有情爱”,怎一个“美”字了得?其实,竺柳毅又何尝不是古典美呢?他是完全符合传统文化中对“君子”描绘的,疏朗清正,赤子之心。第五次看《柳毅传书》,终于跳出文本到唱腔,真想跟梁玉书初见谢云霞那般来一句“妙呀”。对中国戏曲而言,“唱念做打”是塑造人物的手段,《柳毅传书》这般古典传统的题材,如此闺阁气质的龙女,疏朗淡雅的柳毅,袁派与竺派实在是合适极了。筱水招学袁,虽然音窄,但是韵味浓,含蓄内敛婉转,却少了袁的硬朗,多了一分柔情,弱小落难被救是有说服力的,少了袁的利落,却多了一分明亮的少女感,由此湖滨惜别才能这般一咏三叹。竺水招的唱腔初听平直,无花腔,素淡,细听下来却醒悟过来,这唱腔完全是为了塑造柳毅这疏朗如水的君子服务的呀。第六次看《柳毅传书》却是与

冷自如交流,她一席话让我醍醐吊顶,她以为竺水招饰演“柳毅”的立意是很高的,整个《柳毅传书》,筱水招是优秀的,但是竺水招是杰出的,她说筱水招的龙女是出自于大家理解的“龙女”,而竺水招却是超越了众人的理解,一般人演“柳毅”,会突出“义”,而竺水招是突出“真”,比如王君安与竺小招都是如此,把“义”字放在首位,而忽略了君子的“真”。我仔细琢磨觉得这番话未尝是没有道理的,最基本的感受是,我们看竺柳毅会觉得他有时候“呆萌呆萌”的,而看别人演的,则缺乏此种观感,而更深入的看《柳毅传书》,会对此点认识更深,比如在《湖滨惜别》君子展现的对美好爱情的一派向往,尤其是那一句“她如怨如慕我心有愧”,这时候君子的神情举止,完全是“情动”,竺水招是以“真心”为建立点的。第七次看《柳毅传书》,是我再次重复看了南京越剧团的王仁杰的新编版本之后。那一刻,我忽然兴致阑珊,对如今的戏曲我已经失去大部分热忱了,传统美已经远去了,现在我们不仅做不出传统美的东西,我们甚至理解不了“传统美”这个东西。于是,我们看到了舞台上挤眉弄眼作风不正的“龙女”,看到了矫情做作却前后矛盾的“君子”,我们甚至看到了让我们哭笑不得的编导,强调“龙女未失贞操”,拔高“柳毅宁可不赶考也要待人传信”,似乎这便可以体现“女性贞洁美”以及“君子的先人后己”了,似乎这才他们理解的“大义,至美”。

付谨先生访谈中说他期望一个全新“梅兰芳”时代的来临,我想,它不会来临的,因为,“传统美”实实在在已经远去了,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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