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代的中国，历来是个男权社会。过去的女子要三从四德，要裹小脚，要接受包办婚姻，婚后要努力诞育男丁，要为婆家辛苦卖命一辈子。不得不说，比起旧时代的女子，我们新时代女同胞的地位，已经是天壤之别了。然而，我们也不得不否认，在现实中，仍然有一些对女性不那么友好的声音：“都快三十了还不结婚！”、“穿那么短的裙子想勾引谁！”、“一个孩子怎么够？必须生两个！”、“头胎是女儿，第二胎准是儿子！”、“女员工要休产假，我们要招男的。”“女孩子买什么房？你有钱还不先给你兄弟买房结婚！”而如果我们留心一下，会发现，发出这种为难女性的声音的，多数，恰恰也是女性。《白鹿原》中，白家老太太不顾白灵哭喊疼痛，强迫她裹小脚，可她老人家裹小脚就没疼过吗？樊胜美、苏明玉、房似锦，自小为难她们的，都是母亲多过父亲。原配捉奸丈夫和小三的场景，太多的原配都是放着出轨的丈夫不教训，只知道出手解决小三。女人为难女人，分明是同类相残。越剧《流花溪》由杭州越剧院年首演，年复排的新编民间传奇越剧《流花溪》，正是讲述了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里，四代女人——三太婆、冬花、秋花、春花，彼此无休的恩怨、无止的纠葛，也是一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的人生活剧。一、如果注定会成天敌，为何要做一家婆媳？清末民初，江南山乡，淳朴的流花溪，闭塞的古城。天真烂漫的待嫁姑娘秋花，在流花溪畔遇见了一个女子在一个贵妇人和众多仆人的追赶下，逼得投水自尽。越剧《流花溪》：谢群英饰秋花她在她们的对话中得知，投河的女子是贵妇人的大儿媳，只因嫁进婆家才三天，丈夫就不幸过世。婆婆认为她克死了丈夫，将她关了禁闭。女子好不容易逃出来，又被一路追拿，为了逃离魔掌，只能纵身投河一了百了。此时单纯活泼的秋花，不知道豪门险恶，也不懂世故利害，只知道她们逼死了人，为此就与贵妇人争执起来。贵妇人不屑她一个年轻姑娘，没理睬几句就带着仆人们离开了。越剧《流花溪》：陈晓红饰冬花然而，事后秋花得知，这个贵妇人叫冬花，是当地的名门望族阚家的当家夫人，也是自己未来的婆婆——秋花的丈夫，就是阚家的长房一脉，冬花的小儿子成龙，一个常年患病的文弱少爷。还没过门就得罪婆婆，秋花婚后的日子自然不好过。明明是少夫人，冬花和她势利的仆人巧巧，总是拿秋花当佣人使唤干活。秋花害怕，自己迟早要像已故的嫂子一样，生不如死。越剧《流花溪》：谢群英饰秋花幸好，体贴的丈夫成龙和善良的女仆山妹时常关心她，让秋花在这阴冷的老宅里能感受一丝温暖。这天是冬花的四十大寿，秋花因为身体不适拜寿来迟，被质疑不敬婆婆。成龙不忍秋花被责怪，替她说了几句好话，更是惹怒了冬花。越剧《流花溪》：陈雪萍饰成龙此前，族里最有权势的三太婆才教导过冬花：好媳妇都是管教出来的，不敬长辈就要家规伺候。儿子若是娶了媳妇忘了娘，那也是媳妇欠管教。别看这个三太婆满头白发、走路颤颤巍巍，岁数比冬花还大好一截，但她依然有一颗不服老的心。她的处事原则就是：“男人的事我管不着，女人的事我样样要管。”越剧《流花溪》：荆芳饰三太婆冬花为了让秋花长记性，赏了她一顿鞭打。遍体鳞伤的秋花一度想轻生了断，但是丈夫成龙劝她：他自己一个常年吃药的人都在努力活下去，秋花一个健健康康的女子，万不可轻易放弃生命。只要夫妻俩相依为命，忍过了最艰难的年岁，将来一定会有他们的好日子到来。说白了，就是“千年的媳妇熬成婆”。越剧《流花溪》：陈晓红饰冬花三太婆从媳妇熬成了婆婆，熬死了丈夫，就终日以在年轻媳妇中树立威严、管东管西为己任。冬花从媳妇熬成了婆婆，熬死了丈夫，就把已故的大儿媳和秋花都当成没有感情的机器折磨。秋花只能处处被动地逆来顺受，因为她还没有熬成婆婆。细想来，如果当初秋花没有在流花溪畔得罪冬花，她的日子就能好过了吗？那可未必。想想焦仲卿和刘兰芝，想想陆游和唐琬，在疾言厉色的婆婆面前，有几个儿媳能不被打压成天敌？都说家和万事兴，本该是和和气气的一家人，却终日恃强凌弱，鸡犬不宁，这样的家庭，又有什么组建的意义？然而，在成龙的劝说下，秋花还是隐忍了下来。越剧《流花溪》至少，丈夫是站在自己一边的，自己在婆家还不是孤立无援。当然，更重要的是，秋花发现自己有身孕了。二、为争财产偷龙转凤，重男轻女积压仇恨。以前看过新闻，发现到至今为止，有些地方拆迁时分宅基地、拿补偿，都是只给予男性享受，女性分文不得。家中儿子多的，自然盆满钵满。儿子少的、甚至没有儿子的家庭，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家里金银抱满怀。以及，现在很普遍的，儿子婚前必须有房有车，女儿就不必有这待遇。难怪，网络上会有“接男宝”的母婴圈奇葩大赏。当今社会都如此，更何况几十、几百、几千年前？秋花产期将至，婆婆冬花也分外牵挂着。但她牵挂的不是秋花可否顺利生产，不被鬼门关绊住。而是，秋花的这一胎能否是个孙子。越剧《流花溪》：陈晓红饰冬花因为，三太婆特别叮嘱过她，根据老族长定的新家规：冬花所在的阚家长房，与阚家的二房，谁先生下继承家业的孙辈男丁，谁就可以分得三百亩的良田。三太婆也训诫道：不生男嗣，枉为女子。而如今，长房儿媳秋花和二房的儿媳都有身孕，产期也相近。冬花知道，现在拼的就是谁肚子里的货更值钱。秋花在产房苦苦挣扎，冬花也在房外不住地求神拜佛。好不容易接生娘出来了，告知冬花，秋花生了个小千金。接生娘不明就里，还傻呵呵地给冬花道喜。但冬花可是五雷轰顶了，眼下除非二房也生下一个女孩，这三百亩良田才能不落入二房之手。可万一，二房生下的是男孩呢？岂不是煮熟的鸭子飞了？冬花决定来一出李代桃僵。她让接生娘去买个贫困人家养不起的男婴，再趁秋花不注意，把秋花的女儿抛到荒郊野外。一起被抛走的，还有秋花给女儿绣的凤凰肚兜。越剧《流花溪》：谢群英饰秋花可怜秋花和成龙，还没享受多久为人父母的喜悦，还没来得及给粉妆玉琢的女儿取名字，就得知冬花为了一点私利偷龙转凤。有观众曾经提问，为何不干脆说生了龙凤胎？但再仔细算来，假的龙凤胎风险更大。秋花这样的豪门儿媳，怀胎时必有大夫谨慎检查照料，秋花腹中有几个孩子怎能断不清？莫名多出来一个孩子，怎么堵住阖府上下的口风？万一，两个孩子外貌相差太多，引人怀疑怎么办？越剧《流花溪》倒不如让这襁褓里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孩子。反正在三太婆和冬花眼中，女儿是赔钱货，不要也罢。虽然她们自己也是女儿长大的。原本身体欠佳的成龙，好不容易在与秋花成婚后，病情有所缓解。好不容易在女儿出生后，愈发有了活下去的力量。可惜，在这巨大的悲恸之下，成龙没能禁得住沉重打击，急火攻心，命丧黄泉。夫死女丧，秋花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了春天。任她在灵堂泪流成河，都唤不回丈夫和亲生骨肉。越剧《流花溪》：谢群英饰秋花冬花还像卫道士一般地劝慰她，谎称女儿已死，让她接受现实，接受这个抱养来的男婴做亲生儿子。幸好二房生的是个女儿，这样一比，这抱来的男婴更加弥足珍贵。秋花本也痛恨这男孩，如果不是为了他，自己的女儿也不会惨遭毒手。然而，这男婴，何尝不是刚出生就被迫失去亲生父母？秋花知道，她该恨的是冬花、是三太婆，同为女人、同为母亲，却这般肆意凌虐她。她更该恨这世道，只把男子高高在上，却不把女子当人看。越剧《流花溪》：谢群英饰秋花这重男轻女引发的仇恨，秋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但是，此刻还是年轻媳妇的她，还没有足够力量来跟一切对抗。她记得成龙劝过她的话，一个字：忍。此时的秋花，也许还不清楚应该怎么反抗。但她知道，自己不会甘心认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待你唱罢，换我登场。三、过失簿成导火引线，忍无可忍宅斗上位。时光荏苒，十二年过去了。当年冬花抱来给秋花当儿子的男婴，已经长成一个生龙活虎的少年，取名继业，继承家族大业。可这继业毕竟是抱养之子，因而既不像孱弱的父亲成龙，也不像阴郁的母亲秋花。朝气蓬勃的他，生活在富贵豪门，却更向往外面广阔的天地。身为尊贵的小少爷，继业最喜欢亲近的，却是心地善良又手巧的女仆山妹。继业喜欢跟山妹学画画、剪纸花。而祖母冬花的女仆巧巧劝他用心读书的时候，他总是很不屑，不屑书中的功名富贵，完全就是一个清末民初的贾宝玉。但继业的烦恼跟贾宝玉不一样。他不明白，为什么三太婆那样的老祖宗会有那么多烦人的家规？为什么祖母冬花不让他亲近母亲秋花？越剧《流花溪》所以，现在祖母生病了，继业很高兴，他可以在母亲身边多亲近一会儿了。而继业不知道，母亲这些年来一直暗暗谋划着坐上他祖母的位置，将他的祖母扳倒。秋花见巧巧带着一份厚礼出门，便拦下了她。秋花逼问巧巧，命令巧巧认清形势，年轻力盛的自己和那个半死不活的冬花，谁才是下人们未来应该马首是瞻的人。越剧《流花溪》：谢群英饰秋花一向趋炎附势的巧巧，一番审时度势，从此倒戈向了秋花。巧巧和盘托出，自己是去给冬花的娘家人送礼。冬花想把自己娘家的一个侄孙女许配给继业，好将来接管阚家的家业。那个侄孙女已经二十五岁了，年龄比继业大一倍。冬花分明想来一招垂帘听政，然后永不还政，将阚家产业攥在自己娘家人手里。让继业变成傀儡，让秋花将来成了当家女主人，也照样是傀儡。秋花果断决定，让巧巧把这厚礼送给三太婆。冬花的机关算尽，自然也要传话过去。恰好这会儿，继业趁冬花睡着时，在冬花的枕头下翻出一本《过失簿》交给了秋花。秋花打开《过失簿》，赫然发现：从正月到十二月，从初一到三十，从清晨到夜晚，她的一举一动在冬花的《过失簿》上，全变成了一桩桩恶行，一件件罪名！越剧《流花溪》：谢群英饰秋花起床迟了是错，煮坏了燕窝是错，摔碎了杯碟是错，背着大家关门哭亡夫是错，私入库房是错，偷偷喝点酒是错，没有拜菩萨是错，下人送的饭菜没熟也是错。跟婆婆说话今天轻了是错，明天重了是错，后天多了是错，大后天少了也是错。还有进府不到一年，就克死了丈夫更是错，好像害得成龙失去女儿、活活气死的人是秋花。年年有错，月月有错，天天有错，在冬花这个年轻守寡、儿子短命的婆婆眼中，秋花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错！十二年来，这对年轻守寡的婆媳，本是同病相怜，却从未同心相依。见到婆婆这般居心叵测、令人发指，秋花再也不愿隐忍。你先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你欺负女人，我也学了你的本事还敬给你。因此，这送给三太婆的厚礼送得恰是时候。三太婆收到厚礼，在冬花和秋花婆媳对峙当中，果断站在秋花这边，让冬花把掌权之位拱手让出。当然，主要是因为三太婆得知了冬花想要让自己娘家人来掌权阚家的产业。眼见一向给自己撑腰的三太婆，今天也对自己冷眼相待，冬花终于体会到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滋味。越剧《流花溪》：陈晓红饰冬花冬花感叹着自己从年轻时嫁入阚家的那天起，就处处谨言慎行，事事仔细妥帖，唯恐一句话失了分寸，一件事失了人心。高兴不敢大声笑，委屈不敢放声哭。她年轻守寡，未曾体验过多少夫妻恩爱的温存，就要狠起心肠，独自撑起庞大的家业，生怕这家业在自己手中有什么闪失，睡觉也恨不得睁着一只眼。可惜，她再机关算尽，也只换来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命运。一切付诸东流，无力回天的冬花，只能眼睁睁把一大串象征管家权利的钥匙给了秋花。越剧《流花溪》：谢群英饰秋花如今，秋花熬出了头，从阚家的少夫人变成老夫人。此时的她不过三十出头而已。秋花上位后，自然要维护自己的权益。她吩咐一众仆役，在阚家的地盘上，各人要守各人的规矩。若有不敬长辈，不守家规者，自己知道后果。是的，秋花熬出了头，也开始变成了曾经的冬花。越剧《流花溪》：谢群英饰秋花做小伏低了十几年，被女人为难了十几年，秋花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她以为好日子从此就要来临。继业在外游玩，认识了一个与他同龄的渔家少女小春花。小春花以为继业生活在锦衣玉食中，一定幸福得不得了。继业却羡慕小春花自由自在的生活，每天都能看见流花溪畔美丽的风景，还受到父亲如珍如宝的疼爱。而自己在古宅大院，却处处压抑，处处规矩，难得出来玩，还有仆人远远跟着。母亲取代祖母当家后，母子之间也不像以往亲近了。这时，秋花见继业和小春花两个孩子亲热，也上前端详小春花一番。秋花得知，这个天真无邪的小春花今年十二岁，如果自己的女儿在身边，应该也是这般年纪了。越剧《流花溪》此时的秋花还料想不到，继业与小春花的邂逅，在未来又会生起怎样的波澜。但秋花明白，女人为难女人的历史，远未结束。而真正钻心剜骨的命运，也远未到来。越剧《流花溪》：谢群英饰秋花越剧《流花溪》上篇完，下篇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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