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振华上海老底子
老婆，我认不出你了
■曹振华
那天下午，进社区文化活动中心小剧场刚入座，越剧演唱会已开始。“绕绿堤，拂柳丝，穿过花径......”《红楼梦》中《葬花》唱段响起，演唱者扮演林黛玉肩扛花锄和花篮，缓缓步上舞台，边唱边作葬花舞蹈，直到“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演唱者唱出了林黛玉的哀怨凄凉的心境。
唱毕，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正欲要问身旁一位阿姨演唱者是谁，她同其小姊妹说起了我妻子的名字。怎么是我老婆唱的？我怎么一点也认不出来？马上到后台，却见妻子在卸装，原来正是我老婆，“老婆，你化了妆，我认不出你了？”老婆只是抿嘴笑。
那年，从繁忙的工作中一下子退了下来的妻子闲得慌，几乎有些坐立不安。一天，她的同学拉着她去社区文化活动中心看学戏、唱戏。几个小姊妹们平时喜欢看越剧、唱越剧，退休后自愿组织成越剧“沙龙”，请了老师，学唱起来了。她们中还各自学起了喜欢的流派，袁派、范派、徐王派、戚毕派等等，学得像模像样，还挺有范儿呢！妻子喜欢王文娟的戏，就学起了王派。于是也着了迷，入了“行”，隔三差五去学唱，练唱、排戏，演出，忙得不亦乐乎。平时活动回来，她就要我去图书馆借有关越剧的书，特别要借王文娟唱腔的书。一次我借到了新书《王文娟越剧唱腔精选》，妻如获至宝，手不释卷，归还图书馆前，又要我去复印了其中几段，并说王派唱腔质朴大气，细腻传神，情真善美，要达到王派唱腔的艺术程度，很难很难，她边说边又唱了起来，还说要力求有王派温润如玉的醇厚韵味，很不容易。我想妻子学戏的精神可贵，但作为戏迷也只是学到个皮毛而已，自娱自乐丰富文化生活才是实在的，妻也赞同我的说法。于是，《红楼梦》中的林黛玉、《春香传》里的春香、《追鱼》里的鲤鱼精、《忠魂曲》里的杨开慧，等等，凡是王派的角色，妻都要学唱一番，边学边唱，直到穿上戏装，粉墨登场。一段时期下来，也倒有长进，妻子的演唱受到大家的好评，收到了小小的成果，妻子自然非常高兴，学唱的劲头更足了。
去年秋天，我同妻子及其唱戏的小姊妹到江西庐山旅游。在山上一凉亭前休息时，忽然，“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那熟悉的唱段骤然响起，妻同另一位徐派贾宝玉在场地上唱起了“宝黛初会”，且边唱边演，这“快闪”表演，一下子将周围游客都吸引围拢上来，大家被越剧优美动听的唱段所陶醉，游客仿佛忘记了登山的疲劳，沉浸在这美妙的越剧音乐声中。“眼前分明外来客，心底却是旧时友。”唱罢，只几秒钟静场，随之热烈的掌声响起。有意思的是，妻子她们继续庐山游览，而后面却跟随着好几位游客，一起游玩。大家感觉“眼前分明外来客”，而此时“心底却是旧时友”，《红楼梦》中这句唱词同现实生活竟然巧妙地联系到一起了。
有次，妻子感冒咳嗽，喉咙受到影响哑嗓了，她很着急，因临近新年，要去街道汇演。听说“胖大海”能缓解喉咙病情，我就四处寻找药店寻购，终于在杨浦区一家药店买到了。妻服用后，喉咙好了，同另一搭档演唱了《春香传》中《爱歌》唱段。她的搭档“李梦龙”唱“你我两人恩爱情，踏遍天下无处寻”，妻扮演春香唱：“千两黄金万两银，也难买此恩爱情”，两人那天在台上配合默契，一唱一和，演出非常成功。
为了唱好王派，妻将有关王派的碟片编号整理收集在一起，还有录成的视频储存在电脑里，另外又有几大本唱段的复印件，还有妻本人演唱的视频、戏装照等等放满了大书柜，名副其实的王派戏迷。
突然，“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又响起，这是从妻的手机里传出的，妻拿起手机接起电话来了。原来，外来电话的铃声也被王派唱腔代替了，妻对越剧王派的执着入迷，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服了！
原文刊于年10月23日《虹口报》
鸣谢：曹振华先生赐稿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