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我曾去江浙一带的水乡旅行。不是乌镇、西塘那样人山人海的旅游胜地,而是去杭州和绍兴一些更加寻常的小镇和街道。
去过之后才发现,并不是只有那些人潮拥挤的几个古镇才有我们熟悉的水乡风貌,其实在江南,很多地方依然保有十分纯正自然的水乡风味。
摄于绍兴仓桥直街
没有酒吧,没有卖旅游纪念品的商铺,甚至也没有太多游人。有的只是沿河的旧时房屋,青石板的小路,当地的居民在河边洗衣晾晒,像许多年前一样,在这里生活。
我想这才是许多前往乌镇和西塘旅行的人们想要寻找的江南水乡的景致,那种在明信片和风光片里供我们想象的缓慢生活。
摄于杭州小河直街
令我惊讶的是,这样一番风貌,居然在本周五即将上映的一部电影里得以再度重温。
《西小河的夏天》
闲来无事浏览本周新片的时候,就曾被这张满屏翠绿的海报给小小地惊艳到。当时对这部电影还一无所知,看过片之后才发觉被导演不自觉地带回到江南的水乡,甚至不愿抽身出来。
《西小河的夏天》在绍兴取景拍摄,片中出现的“越州”,就是绍兴的古称。
影片开场的一幕,就是一副典型的水乡风貌。
白墙黛瓦的房屋并排林立,碧绿的河水缓缓流淌,青石板铺就的小路旁有木质的走廊和栏杆,小河上的绿植在河水的倒影里相映成趣,一副清新古朴的水乡画卷就此徐徐展开。
紧接着,镜头带我们进入一幢明清时期留下来的旧式建筑——台门。老台门之于老绍兴,差不多相当于四合院之于老北京。
围绕着一个天井,四面住着不同的人家。小孩在天井里玩耍,邻里间见面便会互相问候,亲切起来宛如一家。
《西小河的夏天》这个开场,很快就把我们带入旧时光景当中。
主人公顾晓阳一家就生活在这样一个老台门里,父亲是学校的教导主任,母亲是市里小有名气的越剧演员,而10岁的晓阳,则是一个做着足球梦的顽皮少年。
当时正是98年的盛夏,法国世界杯正如火如荼地进行。晓阳的偶像德尔·皮耶罗止步八强,而晓阳也要面对自己不曾有过的困扰。
严厉的父亲不允许他报名参加校足球队的选拔,与此同时,他还在偶然间发现,父亲和学校新来的实习老师有那么一丝“可疑的暧昧”。
影片用晓阳的视角展开,表现的其实是具有代表性的祖孙三代。
三代人,都要面对各自的困境。
晓阳需要面对的,是作为家庭权威的父亲形象一点点坍塌,甚至整个家庭的根基,都濒临破碎的境地。
父亲需要面对的,则是自己在家里地位的动摇,同时更是自己在事业和情感上的双重挫败。再通俗点说,就是我们所谓的“中年危机”。
而片中的爷爷这一辈,由晓阳的邻居郑先生所代表。他所面对的困境,更具有当年那个时代背景下的特殊性。
一方面是自己工作了大半辈子的工厂濒临破产倒闭,另一方面是与自己的儿子长期存在的代沟。
郑先生的儿子早早去了深圳发展打拼,父子之间的隔膜也因为当年孙子的意外离世而加倍放大。
后来,郑先生索性在邻居的孩子晓阳身上试图寻找这种祖孙间的亲情认同,而家庭遭遇危机的晓阳,也正好需要一个能够替代父亲的人来依靠。
困境背后,则是三代人共同的成长。
晓阳需要重新认识自己的冲动与理想,并且在现实的学习生活中与之取得某种平衡,他也需要重新理解并接纳父亲,回到家庭的怀抱。
父亲需要接受自己的“窝囊”和“无能”,老实刻板的他既难以在事业上更进一步(被许诺的副校长的位置最终还是落了空),也无法赢得青睐的少女的心(与实习老师的暧昧无疾而终),甚至在家庭中说一不二的权威也不复存在。但是退一步,抱着一份更包容的心态,他依然是一位出色的父亲。
郑先生也需要放下自己老一套的成见,去接纳已经变换了的新时代,接纳关心自己的家人。
看上去,《西小河的夏天》是聚焦于一个家庭的微小波澜与困扰。
但事实上,它所折射的,是那个时代大背景下普遍的烦恼与困惑。
其中关于人物性格和家庭关系的细腻描写,甚至超越了特定的时代背景而具有普遍意义。
比如,略显陈旧迂腐的父亲,如何用厉声喝止的方式在家里树立自己的威信,又是如何在校长面前唯唯诺诺战战兢兢。
又比如,发现了父亲在和实习老师玩暧昧之后的母亲,如何用含蓄的语言对父亲“点到即止”,又如何在濒临崩溃的境地选择包容和原谅。
谭卓饰演的母亲
再比如,明明心里挂念儿子的郑先生,如何把自己关在紧密的房门背后暗自神伤,又如何在自己不敢面对的早逝的孙子墓前面容憔悴。
这些细腻的笔触,得益于张颂文、谭卓和顾宝明几位主演的精准表演,也是整部影片能够在情感上引发观众共鸣的关键。
《西小河的夏天》像是导演周全的一次私人回忆,那些来自他的故乡的影像,无疑源自于他自己的经历与感受,沾染了他的气质和风格。
这种气质和风格,差不多正好可以用全片处处渲染的那种翠绿的色调来形容——淡雅,朴素,夹杂一点回忆的乡愁。
在国内各种试图勾起我们怀旧情绪的电影里,实在很难见到这样一部能够精确还原那副旧时风貌的作品,不但在环境、服装、布景这些外在的元素,更难得的是对内向的人物心理与情绪的精准拿捏。
前者洗涤我们的双眼,而后者安抚我们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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